普匈成分有。

 

 

基爾伯特以雙臂施力,讓自己從輪椅移動到床鋪上。

時值深夜。他把自己埋進柔軟的被褥之中,試著放鬆身體跟心情。

伊莉莎白竟然回來了,就好像沒事一般地出現在他面前。然而她身後跟著的卻是那位小少爺。他到底該為重逢而感到喜悅、還是該為今非昔比而深深悼念……

 

其實,他喜歡她好久好久了。

就算任何人問起,基爾伯特大概也不會同意自己真的如此純情。一瞬間愛上每天見面的青梅竹馬,到底是怎樣老梗的連續劇劇情?但他的故事確實就是如此,即使連基爾伯特本人都覺得這實在是相當沒有創意。

在他中學二年級那年,拜爾修米特兄弟終於開始認真懷疑隔壁鄰居的性別。小時候一起打鬧還沒有任何感覺,但在青春期開始發育的時候,有些差異便漸漸顯現出來。他注意到伊莉莎白的手腕與肩部線條比他纖細得多,更不要說是跟身高迅速抽長的路德維希比了。

而就在新學期開始那天,基爾伯特驚愕地發現一個似曾相識的棕髮女孩站在他家門口。

「呃……妳是誰?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?」

女孩給了他一個白眼。

「基爾伯特,你在搞笑嗎?愚人節還有半年才會到,而且我們上禮拜不是說好了要一起上學。」

結果他才意會到這是怎麼回事。

伊莉莎白放下頭髮,總是綁成俐落馬尾的微捲棕髮現在優雅地披散在雙肩之上。她換下常穿的牛仔長褲,套上淺綠色的棉質洋裝,隱隱襯出柔軟的曲線。或許是因為打扮影響了自我認知的關係,基爾伯特總覺得對方的眼神也有所改變……

「少發呆了,你是想遲到嗎?另外路德人呢?」

不過老是在嗆他的說話語氣大概暫時還不會變吧,他想。

「威斯特為了避免遲到,提前二十分鐘就出門了啦……

於是在走到學校的過程當中,兩人都異常安靜。基爾伯特死都不肯承認他以前一直錯認鄰居玩伴的性別,因此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。不過如果他往身側瞄去,就會發現伊莉莎白也是一樣,正因為被母親堅持換上的嶄新打扮而十足不自在。一直到推門進入教室為止,雙頰緋紅的兩人都保持著奇妙的沈默。

 

如果他採取行動的話,或許他們的故事會有不同的發展。但……

愛上隔壁鄰居,而且還是那傢伙?說出來也太丟臉了吧!

這才是他心中最大聲的吶喊。就這樣,愛面子的他不僅不肯面對自己的情感,甚至刻意完全壓抑。基爾伯特一直保持裝作不在意的態度,直到高中畢業的那年夏天,伊莉莎白因為誤闖黑幫禁地,導致一對多鬥毆失利、重傷地被送進市立醫院為止。他還記得收到消息那一瞬間,心跳幾乎停止的恐怖感受。不能不承認,他確實非常在意這個女孩。然而當他去向黑幫老大單挑、並且把對方揍到同樣重傷送醫之後,還在住院休息的伊莉莎白卻一點兒也不領情。

「他們的手段是很過份沒錯,但你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?走錯路還挑釁對方這點是我的不對,你為什麼……」

「拜託,本大爺是在幫妳報仇耶?那些社會敗類不需要有生存空間,本大爺還留他們一條小命,已經相當優待了好嗎。」

「不是這樣,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激進!」

「不然是哪樣?政府不是說了嗎,那些人渣通通都不應該存在!難道妳要同情那些串通敵國的低賤傢伙?別忘了我們國家為什麼需要忍受這麼多的羞辱!」

「基爾,『最終勝利』的神話本身就是一種錯誤,我……

銀髮少年瞬間無法忍受那道坦率目光。在他們一起玩耍的童年時代,兩人最期待的就是大戰「最終勝利」的到來。雖然最後並沒有實現,但伊莉莎白竟然否定了這點,也就形同否定他們過去的一切……

為什麼她要改變?為什麼?

「很好,那麼妳就這樣軟弱地活著吧!但休想本大爺會跟妳一起慈悲為懷!」

「等一下!基爾──!」

他不顧床上少女近乎崩潰的叫喊,用力甩上病房大門,接著衝出醫院。

大學放榜之後,伊莉莎白順利考入匈牙利布達佩斯的大學就讀,而他則保送進國立軍官預備學校。在新學期開始之前,其實他們還是有很多機會可以見面,只要他放下自己的面子的話。伊莉莎白整整一個月都住在普通病房療傷,但在這段期間,拜爾修米特家中只有路德維希去探望她。因為軍官父親的影響力,基爾伯特免去了一場牢獄之災,但他多年來始終無法走出自己心中那名為「失落」的囚房。

 

四年之後,伊莉莎白大學畢業,準備回到慕尼黑老家找工作。她和基爾伯特聯絡上,請他到車站接她。而他在四年的沈澱之後,決心從頭開始和伊莉莎白好好相處。如果順利的話,或許還能親口說出長年以來的心意。即使他知道彼此的理念不合,但或許事情都還有轉機……

  而在中央車站大廳中靜靜佇立等待的,不僅是多了股優雅風韻的伊莉莎白,還有多年不見的遠房表哥羅德里希。他看到他們望著彼此的眼神,那一瞬間,他知道自己在這場戀愛戰爭當中已經註定是輸家。於是他再度隱藏自己的心意,甚至封閉自己的心。

  單純的伊莉莎白果然一點都沒察覺他的情感。不過這也難怪,畢竟他這麼多年來不僅什麼都沒有表示,甚至連之前兩人獨處的時候,他都因為害羞兼彆扭而猛開一堆無關緊要的玩笑。明明兩人之間是有可能的,但毀了它的卻是自己。於是基爾伯特沮喪地以大量工作填充一切休閒時間,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,期望能忘卻一切。他知道伊莉莎白不時會試著來家裡找他、約他出來,但他也只能撐起表面的笑容,請路德維希代為轉達「工作忙碌,不克前往」。他親愛的弟弟當然不相信這虛偽的理由,但既然基爾伯特不願談論,路德維希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。

  而當基爾伯特得知伊莉莎白即將結婚時,特地請了一天的假,不知從哪弄來一大箱啤酒,接著把自己關在房間裡。這次跟以往不同,以前他喝酒多少會有所節制(至少路德維希會替他強制執行定時定量政策),但那天他刻意將自己灌醉。在意識迷茫之際,他聽到門板背後傳來她的告白。

  「我啊……雖然常和你打架,也常開你玩笑,但其實很喜歡你噢。我喜歡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、對路德的細心照顧、很強烈的責任感、鍛鍊自己的堅持和努力,還有偶爾流露出來的溫柔……你對我很重要的唷,我想繼續跟你當好朋友,當到很久很久以後……

  伊莉莎白已經放棄要他出來了,因此口吻才會如此哀傷。但她不知道的是,基爾伯特正坐在房間地板上,隔著門板和她背靠背。對於她哭泣般的話語,他既沒有嘲笑、也沒有慣有的反駁。

  銀髮青年憔悴地抱緊自己的雙臂,悄聲囈語:

  「就是因為喜歡妳,才沒辦法見到妳在那傢伙旁邊笑得那麼幸福啊……笨蛋伊莎……

 

  在那兩人結婚搬家之後,昔日玩伴的道路不僅在抽象的思想上分道揚鑣,甚至連實際的地理距離也變得無比遙遠。柏林到慕尼黑相距六百多公里,如果走完了這段路程,就能喚回從前嗎?更別提羅德里希再度開始巡迴演奏之後,夫妻倆簡直就是旅居全國各地。基爾伯特因傷回鄉之後,寫日記的習慣也維持了下來。但平淡的日常生活實在沒什麼可記,他便開始以小說形式描寫他的過去,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停止。

  在這段時間當中,他也曾深深後悔過。如果還有機會,他一直很想跟伊莉莎白說說話,什麼都好。就算她給的並不是男女之愛也無所謂了,只要讓他知道,並不是整個世界都遺棄了他就好。他只是單純地想要看著這個人直率而溫暖的綠色眼睛、關心她的近況與心情,或者聊聊任何話題。

  而今天晚上,女主角便奇蹟似地出現在他眼前。

 

剛才他們約好了,兩個人都各自先去休息一個晚上──畢竟風塵僕僕的一行人看起來確實需要馬上好好睡一覺──隔天吃早餐前再好好聊聊。

那麼就先睡吧。

基爾伯特閉起眼,再度沈入無憂無慮、笑語不斷的童年夢境。

 

 §

 

隔天清晨的客廳當中,再度相見的兩人依舊維持著一觸即發的沉默。

佇立在門口的伊莉莎白不時瞥往銀髮男子的方向,卻又猶豫著該不該開口。倒是基爾伯特先受不了這尷尬的氣氛:

「有什麼問題,妳就直接問吧。本大爺討厭不乾脆的感覺。」

「唔。那……你的腳是怎麼回事?

不愧是直爽成性的伊莉莎白,果然第一發就問這個。他在心底苦笑,隨即簡單回答:

「意外。」

「怎樣的意外?」

「某個剛進來的小鬼不懂事,不小心炸了一台車。本大爺那時剛好在那傢伙旁邊,所以目前無限期休養中。」

她聞言皺起秀麗的眉。

「這麼重要的事,為什麼不告訴我?」

「能告訴妳什麼?就算講了又如何?」

他毫不留情地反詰,然而對方也毫不退縮。

「就算只是知道一點近況也好啊,你完全不把我當朋友嗎?還是你只能接受我是你的女朋友?」

「妳……

他一時語塞。

 

「我真覺得自己像個笨蛋。」

伊莉莎白兀自抱怨起來。

「擅自不理我好幾年、就連我結婚你也沒來,最後只寄給我一本──根本就是寫我們兩個的小說草稿。你以為這樣很帥氣嗎,啊?」

基爾伯特用鼻子哼了一聲。

「妳本來就是笨蛋,不然才不會這麼晚才發現本大爺的心意。」

「可惡,你才笨蛋啦!幹嘛不講出來?你以為我會讀心術啊?」

「誰講得出來!──本來是有機會的,但是那個天殺的小少爺突然出現,壞了一切的可能啊!」

「你根本沒有試過,怎麼知道可不可能!我認識的基爾伯特才不是會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!」

「妳──

基爾伯特表情扭曲,最後把頭撇向一邊。

「算了,不跟妳吵。我們兩個都閉嘴,這樣至少還能有表面上的和平……

「這樣啊。那麼我們就來吵架吧,為了和好而大吵一架!」

「哈啊?」

他是不是漏聽了什麼?這個邏輯根本完全無法理解。他們目前(或者該說是之前)的狀態是「沒有溝通」,但至少還沒到完全撕破臉的地步。那麼,提議要「吵架」的她又是怎麼回事?她就這麼想否定他們的關係嗎?

 

「在我看來,」

伊莉莎白環著雙臂緩緩開口:

「你不了解我的想法,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。所以我們都有憤怒不解或者悲傷,這是理所當然的吧。但是不說出來的話,我們就永遠都不會有交集了。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?至少我討厭這樣。那麼,就讓我們透過吵架來溝通彼此的想法吧?」

「就、就算妳這麼說……

「啊,難不成你覺得現在這樣比吵架更好?你以為我跟羅德結婚這麼多年都沒吵過架嗎?」

……不然呢?」

為什麼要提到他?妳真的有想過我的心情嗎?基爾伯特開始有點動怒了:

「每篇報導都這麼說──音樂界的模範夫妻,新時代的典範!感情好成那樣,妳要我相信你們會吵架?這是什麼天大的笑話?」

「這個笑話,現在就站在你眼前!關係密切的兩個人,怎麼可能沒有意見分歧?就算是心靈相通的伴侶也一樣!以為即使自己沒有說出口,對方也都能夠了解自己──這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謊言!」

「什、妳──」

她稍微喘了口氣:

「吵架也是溝通的一種,但關鍵是態度啊。想不想繼續和這個人相處下去?如果要的話,那麼就一定要誠實坦白然後願意聆聽不是嗎。」

基爾伯特的表情由憤怒轉為冷靜,接著慢慢安靜了下來。

伊莉莎白見狀,面容也柔和了起來。

「你知道嗎,基爾,家人即使意見不合,但仍然可以彼此相愛。你有路德這個弟弟,應該懂我在講什麼吧?你對我來講是很重要的人,雖然我並不是跟你一起步入結婚禮堂,但這也不代表我否定了你的存在啊。」

男子的表情瞬間有些受傷,接著又有些困惑。

「絕對不是因為你不夠好或者做錯了什麼。不是的。沒有人做錯,但是如果你堅持繼續不理我……只會讓我們都受傷不是嗎?

轉過來回望他的那雙碧綠帶著深深的哀傷,他認得的。基爾伯特淺淺嘆了口氣,血色雙瞳中的熊熊烈火彷彿快要燃盡。

「那妳又有沒有想過,我只要看到你們夫妻恩愛的模樣,就痛得好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啃著我的心?沒錯,我嫉妒他!我嫉妒那個贏得妳的心的混帳傢伙!」

──在終於坦誠的這一瞬間,他就連「本大爺」的自稱都忘了。

「但這樣的本大爺一點都不帥氣啊可惡!就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執念好醜陋,但又無法停止……

坐在輪椅上的他低下頭,把臉埋在雙手之中。她一步步靠近他,輕輕撫著他的背。

 

安靜了好一陣子之後,她才再度開口。

「我沒有資格要求你收回你的感情,畢竟那是個人自由。甚至我還應該謝謝你願意這麼喜歡我……而我只能提出一個邀請。基爾,你是我很重視的人,我想跟你當一輩子的朋友,當到很久很久以後。到了我們都老了的時候,我都還想要見到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,然後……

伊莉莎白知道自己的鼻尖現在大概是紅的。

不管你有什麼困難或需要,我必定對你忠誠,就像我們曾經立下的誓言。你願意、跟我做朋友嗎……?

她的聲音有點顫抖,就像一朵在風中搖曳的天竺葵。這次如果失敗,她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?

 

彷彿過了好久,才聽到來自下方悶悶的回應聲音。

「──那當然。老實說,本大爺想和妳這樣自在地說話聊天,已經想很久了……或許就像妳說的,是時候了吧。雖然還要一點時間就是了……不過萬一在小少爺那裡過得不好,本大爺可是隨時歡迎妳過來唷?就算是半夜也不介意!

他抬起頭、半開玩笑地眨眨眼,聲音也變得清朗。頑皮的神色一如當年的鄰居男孩。而她同樣笑著眨眨眼,勾起的嘴角是放鬆的弧度。

「那還要先等到有那一天呢!不過在那之前,我倒是不介意閒著沒事來你家聊天兼拌嘴!你一個人住,大概根本不常開伙吧?馬鈴薯放那麼久都要長芽了,有機會我會來你家煮飯啦,記得感謝我啊。」

他會沒事的。伊莉莎白欣慰地想。眼前這男人的生命力有多強韌,她不是最清楚的嗎?

 

「啊對了,還有一件事。」

「嗯?」

她聞聲轉頭。

「呃,那個,就是……之前有讓妳難過的地方,是本大爺處理方式不夠帥氣的關係,不好意思啦。

棕髮女子失笑出聲。「不夠帥氣」是哪門子嶄新的道歉理由啊?

「哎,都過去了嘛。不過我要說,你的小說寫得真不錯耶!有沒有考慮繼續寫其他作品啊?我先預約當第一個讀者喔!」

「呃?本大爺是可以考慮看看啦,反正現在除了養傷以外也沒別的事做……妳真的覺得那樣的東西寫得算好啊?

「嗯,我是說真的,可以考慮拿去投稿哦。而且我之前待過圖書館也待過私人出版社,正好可以幫你介紹看看!」

「這樣啊──?」

 

聽到兩人討論得正熱烈,莉絲笑盈盈地從廚房探出頭:

「兩位,來吃早餐吧!」

「喔、知道了──!」

 

 

  餐桌比方才的客廳和平多了。

  莉絲嬌小的身影忙進忙出,用僅有的材料變出一頓堪稱豐盛的早餐。瓦修在一旁專注地看著爐火,不時將煎蛋翻個面、接著交給妹妹端上桌。經過一晚的休息,高燒已退的羅德里希一邊驚嘆兄妹倆長年培養起來的廚藝和默契,一邊思考著自己改天該做哪款甜點給大家嚐嚐。伊莉莎白推著基爾伯特的輪椅進門,將他移動到最容易取得所有餐點的位置。後者抬起頭,帶著笑意向她眨了眨眼,權充道謝。

  羅德里希的右手傷得比較重,因此是笨拙地用左手進食。伊莉莎白坐在一旁,以眼神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。他搖了搖頭,以嘴型無聲地道謝。另一側的銀髮男子放下叉子,決定提出心中的疑惑。

 

  「小少爺。本大爺聽伊莎說了,決定帶大家來這裡的是你。為什麼你認為本大爺會幫你?我們兄弟都待過黨衛軍,一個不小心就把你給出賣了也很有可能啊?」

  羅德里希安靜了一下。

  「你知道當我困在列車上的密室時,第一個出手相救的是誰嗎?」

  「呃……

  他看了對面的伊莉莎白一眼。

  「這傢伙?」

  「不。是路德維希。」

  「什麼?他這不是──」

  「違反軍紀,試圖藏匿重要政治犯。我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要被殺了,但就結果而言,比較有可能被殺的反而是……

  「那威斯特現在還好嗎!那些傢伙有沒有發現他……?」

  「在我們離開前,一切安好。在那之後我就不敢保證了,不過路德維希有記得偽裝環境。他很優秀的,你就相信他吧?」

 

  基爾伯特這才發現自己發抖的指節緊抓著輪椅扶手,用力到近乎泛白。他倏地鬆開手,吐了一口氣。

  「也就是說,你在賭本大爺不會讓自己的弟弟白白冒險?」

  臉色略顯蒼白的羅德里希輕啜一口紅茶,接著放下茶杯。

  「不如這樣說,我在賭人性的光明面。為了意識型態而決裂的家人也不是沒有,我跟父親就是如此。在那種時候,以前的親密大概都不算數。所以,你要不要幫助我們,是你自己的抉擇──我賭的是這個。」

  基爾伯特又一愣。

  「你這傢伙,膽子還真不小!啊──就跟以前我們兩個比賽的時候一樣吧。就算贏不了,你還是要跟本大爺比到底……」

  「那是你吧,這個笨蛋先生!」

  羅德里希發怒似地瞅了表弟一眼,然而熟知他的人就看得出來,這不過是他掩飾不好意思的表現罷了。

  「哎,彼此彼此啦。怎麼樣,等你手傷好了之後,我們再來一場決鬥如何?主題不限,時間不拘!」

  他咧開嘴,笑著發出挑戰。羅德里希意會到他的言外之意,安心地揚起嘴角──同時雙眼散發出不服輸的自信光芒:

  「奉陪到底!」

  一旁的三人不禁露出無奈卻又帶點包容的笑。這兩人一碰上對方,就都變回年輕氣盛的少年了嘛──

  不過,誰也沒道破這微妙的平衡。

 

  「對了、羅德里希先生,您為什麼要到薩爾斯堡去呢?那邊現在並不安全,不是嗎?」

  原本安靜用餐的莉絲像是突然想起一般,提出了個確實很重要的問題。男子苦笑了一下。

  「怎麼今天大家都在問我問題呢?」

  「啊、不好意思……我只是純粹想知道而已。

  少女連忙揮著小手澄清,羅德里希則搖頭表示不在意。

  「沒關係。我的確有義務讓各位知道我的想法,畢竟我受到各位的諸多幫助。那麼,這是一個有點長的故事……

  於是眾人與他一同回到十多年前的平安夜、奧地利薩爾斯堡附近的小教堂。從那年開始,這就是他每年聖誕假期的慣例:拜訪日漸年邁的神父,並在深夜彌撒中為小教堂彈奏《平安夜》。那裡沒有人認得他是誰,因此羅德里希可以毫無顧忌地笑著,並與聚集在小教堂中的男女老少開心地合唱,一同慶祝耶穌基督降生的日子。那樣技巧不純熟、但卻無比真誠的歌聲,多年來一直溫暖著他的心。

  「只可惜今年沒辦法了……

  他惋惜地看著自己受傷的雙手。如今的他,就算有了樂器也無法演奏,更別提他鍾愛的那只小提琴早就遺失在逃亡過程中。昨天晚上正是今年的平安夜,今天則是一年一度的聖誕佳節。雖然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的情節,但至少現在他們心裡相當平靜。

  對面的基爾伯特單手支著下巴,嘴角勾起頑皮的弧度:

  「嘿,誰說只有小少爺才懂樂器?」

  「基爾……?」

  「伊莉莎白,麻煩到本大爺之前的房間拿個東西。在床頭櫃的第二層。」

  她匆匆跑去。基爾伯特受傷後便一直睡在一樓的主臥室中,但二樓靠近東邊的那個房間倒是保留少年時期她所熟悉的原樣。

  「這個嗎……?」

  少婦手中遞過來的,是支老舊的長笛[1]。羅德里希瞪大雙眼,出神地凝視那只樂器。

  「很久沒吹了,可不許嫌本大爺技術不好啊!」

 

 

  悠揚的笛聲在房內響起。

  「平安夜、聖善夜,萬暗中、光華射……

  從伊莉莎白開始,莉絲、瓦修、還有羅德里希,都一個個地加入合唱的行列。

 

  玻璃窗外,朝陽燦爛。

 

 

第四車廂:來自過去的訪客(下)fin.



[1] 有關基爾伯特會吹長笛的裡設定:這是跟身為他教父的腓特烈二世(親父)學的,後者吹得一口好長笛,甚至還能作曲。基爾伯特和生父不親近,但卻相當喜愛教父,並因此而受到藝術與軍事的薰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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